在2022年下半年裁撤項目、解散工作室和大規模裁員的“廢墟”之上，字節跳動的游戲夢，頑強地保留了一顆火種。
2月23日，騰訊在內地上線末日生存策略手游《黎明覺醒：生機》。同一天，字節的同類型游戲《星球：重啟》在港澳臺地區上線，隔空打擂。這是字節正式推向市場的第三款自研產品，也是其旗下迄今為止最大體量的自研游戲。
被外界認為“算法算不出人性”的字節并沒有放棄重度游戲。在人員大規模縮水、從正面戰場撤退的同時，它也在以自己的方式完成“災后重建”。
重心轉向海外
2022年年中的裁撤風波之后，字節的自研游戲業務基本放棄了內地市場，轉而攻向海外。
原因很簡單。近5年來，內地游戲市場格局固化，除《原神》作為新生力量之外，依舊是《王者榮耀》《和平精英》《陰陽師》等經典IP的天下，在巨頭陰影下殺出重圍不是件容易的事。
“由于版號的限制，內地市場的自研基本沒有試錯空間，一上來就要求字節干重活、做大項目。”一位接近字節高層的人士告訴雪豹財經社。一家專注游戲出海的運營機構也表示，“海外項目在開發、打磨、返工等成本上，都比內地項目更具優勢。”
換句話說，如果將資源聚焦到海外，字節或許還能夠“大力出奇跡”。
字節旗下的游戲業務品牌朝夕光年，巔峰時期有超3000人，以研究中重度游戲為重心的有四大工作室。
其中，上海101工作室的前身是上海墨鹍，由字節于2019年3月從三七互娛手中購得，主要任務是攻堅內地市場的自研項目。北京綠洲工作室、杭州江南工作室和上海無雙工作室則以海外項目為主。《星球：重啟》正是出自杭州江南工作室。
2022年6月至9月，字節游戲針對自研業務進行大幅調整，上海101工作室成為裁員風暴的重災區，被徹底解散。其余3個以海外項目為主的工作室也進行了小范圍的業務調整，但裁員比例不到20%。
2022年12月中旬，字節針對國內發行和海外發行兩條業務線進行了合并，并成立全球發行工作室ONE Publishing Studio。字節跳動CEO梁汝波的要求是務求提高行政效率。
接近字節高層的人士稱，字節只是“在內地市場放棄了自研，其他自研項目依舊在運轉”，從研發到發行、運營的一整套體系也還在。
據業內人士估算，字節游戲的整體估值約200億~400億元，比巔峰時期低一些，但在中國游戲公司中仍處于第二梯隊。
要做好海外市場，朝夕光年負責人嚴授需要思考的問題是：如何在中等體量的游戲公司框架下，自研出具備標桿意義的產品。
2021年3月，字節官方宣布全資并購沐瞳科技，后者旗下的《無盡對決》在印尼、新加坡、菲律賓、馬來西亞、蒙古國、土耳其等市場成為全民級的游戲，并搭建出了完善的電競生態體系，已連續三屆入選東南亞運動會正式比賽項目。
雖然《王者榮耀》稱霸內地市場多年，但在全球Moba（多人在線戰術競技游戲）這一賽道仍無法稱王。這意味著，《無盡對決》在全球市場仍有一戰之力。
“在嚴格意義上，《無盡對決》并不是字節自研的作品，但在部分國家與地區取得成功的經驗，將是字節非常寶貴的財富，至少知道了自己要怎么去贏。”前經緯創投副總裁莊明浩告訴雪豹財經社。
野心縮水
字節游戲最初的野心，是憑借算法和流量優勢，來復刻騰訊在游戲領域的成功。
回顧字節游戲的發展脈絡，先是在今日頭條、抖音等渠道承接游戲推廣，意識到了其中的商業價值；進而嘗試獨家代理小游戲、休閑游戲等輕量產品，以此積累活躍游戲玩家的用戶畫像。換言之，字節擅長的是算法和流量對游戲運營的推動。
但在重度游戲領域，字節是個不折不扣的新手。信奉“大力出奇跡”的字節選擇了資本開道，而非從無到有地搭建班底。
據雪豹財經社根據公開資料不完全統計，2019-2022年，字節在游戲領域至少投資22起，涉及19家公司，投資金額約300億元。其中8起為100%的股權并購，把產品和團隊直接納入字節體系。
2020年2月，有戰投背景的嚴授走馬上任，全面負責字節游戲業務。同年4月，嚴授發布微頭條，稱字節跳動游戲業務將在2020年繼續招聘超1000人，自研游戲最快上半年上線。
據字節內部人士透露，當時嚴授親自帶領團隊在市場上搜尋優質團隊和項目，優先考慮成立5年以上的成熟團隊，有可以快速推出產品的即戰力。自研項目傾盡全力投入，對標行業頂尖水準，前期是《王者榮耀》《陰陽師》等經典IP，后期是《原神》這類打破格局的創新類產品，都是前期投入過億級別的爆款。
“字節需要一個爆款，然后一把齊活，直接激活整個鏈條。”莊明浩告訴雪豹財經社，字節當時不遺余力地投入做游戲，從流量入口到資本入局，從代理發行到產品研發，花重金和數年時間將產業鏈上下游摸了個遍，已經形成了全產業鏈布局的基本盤。
但不湊巧的是，在疫情期間“宅經濟”帶來的樂觀情緒影響下，騰訊幾乎在同一時刻卯足了馬力。
2020年，騰訊在游戲領域投資33起，年末最后兩個月連續投了14家國內游戲公司。2021年上半年，投資數量飆升至47起，平均下來每4天出手一次。
那段時間，騰訊的戰投團隊每遇到一些優質項目，都會帶著兩份合同去洽談，一份是入股方案，另一份是代理協議。如果買不下來，保底也要形成戰略合作。在價格沒有絕對差別的情況下，投資對象往往選擇把團隊交給騰訊，而非處于成長期的字節。
再加上市場上符合要求的項目本就有限，字節不得不拿出高溢價才能成交。已成長為字節旗下最具戰斗力團隊之一的沐瞳科技，字節是以超過40億美元的價格才將其納入麾下，而當時的市場普遍報價是20億~30億美元。
但是，通過一系列的資本運作完成游戲全產業鏈布局后，字節并沒有成功地從外行人變成局內人。
幾百億都沒能燒出一個超級爆款之后，字節不得不暫時放棄“成為下一個騰訊”的野心，從國內的紅海市場撤退到相對安全的地帶。
保留火種
放棄自研，并不意味著字節游戲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國內市場，只是它的位置換到了幕后。
上海101工作室被裁撤后，字節將3D卡牌手游《全明星激斗》的核心項目人員全部移交給了合作伙伴中手游。去年11月，這款游戲正式上線，首周流水突破5000萬元。
《全明星激斗》“回歸”中手游 來源：中手游官網這款歷經數年研發的游戲，曾是字節寄予厚望的重要項目。
上海墨鹍是《全明星激斗》的研發方，也是字節上海101工作室的前身。中手游是這款游戲的發行方，并通過控股公司持有上海墨鹍約20%的股份，相當于研運一體。
2019年3月，字節收購上海墨鹍，并與中手游簽約包括《全明星激斗》在內的兩款IP，《全明星激斗》就此被打上了字節的烙印。
“作為一個新團隊，字節游戲需要拿出代表作，用成績向高層和外界證明價值。”一位接近字節游戲高層的人士向雪豹財經社表示。但自從2019年5月拿到版號以來，《全明星激斗》的研發歷時3年，多次推翻重來，始終未能上線。
從2022年初開始，字節開始著手游戲業務的“瘦身”，陸續關停了一些短期內難以上線的自研項目，將人員轉移至其他項目團隊。雪豹財經社從多個渠道獲悉，在去年年中的那場裁撤風波中，針對其他已上線或臨近上線的項目，字節大多采取了與《全明星激斗》類似的處理方式。
“字節的應對方式，是將已經納入體系的產品和團隊進行剝離，再通過發行、聯運等方式保持緊密關系，這樣可以在經濟下行期降低業務的經營風險。”一位小型游戲公司的中層管理者對雪豹財經社表示。
這意味著，大舉攻城略地的嘗試失敗后，字節游戲并非顆粒無收，還可以在游戲上線后以發行方的身份獲得一定分成。上述人士稱，字節此舉不僅是給自身減負，也是對合作伙伴的一種“成全”。
不僅如此，放棄正面戰場的字節通過這種方式，為自己留下了一顆火種，保留了“反攻”之力。“在人力市場上，大廠對執行層面的員工有很強的吸引力，只要項目骨干還在，就可以快速成軍。”一位獵頭告訴雪豹財經社。
“字節撤了，但也好像沒撤。”莊明浩如是評價字節在游戲業務上的調整。
盤活現有資源、守住中等游戲公司的體量——只有解決好眼下這個課題，字節游戲才有資格談“長期有耐心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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